没有女人的男人（kaname/mirion，微mirio/kano）
给凉了的惊世怨侣点一首钗头凤，你错他也错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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希望Joslyn老师多写点虐文，最好是虐到想把西药抽打一百次的
【说着把这个西药揪出来抽打
【然后再塞回去按头和老凛HE
【什么时候能再有R2凉凉文吃呢
挪存稿
1.
M太太同K先生自结婚时起搬至这个小区，两人最近有些矛盾，每日吵个不停。
这一日周末，两人在客厅对峙。
M太太一脸哀怨：你连看我一眼都懒得做，既然如此，当初为什么要同我结婚？
K先生面无表情：我说什么你都不听，你知不知道我很累的？我们是夫妇，假如你不肯信我，那我说什么都没有用。
地面一片狼藉，蜜月时两人DIY的陶俑碎落一地。K先生立在门侧吸烟，M太太单手扶额，倚在沙发里。
没人再去开口。
没人再能开口。
请问，有人在吗？
铃音划破室内凝结空气，可视对讲器内传出U小姐的声音。
M太太强作欢颜，笑容矜持，仅作维持一份体面：您好，请问您是？
U小姐亦是位温文女子，她将手中提篮高高举起：周末快乐，太太！我昨日搬进你家隔壁，明日有人替我装修，这里是一些点心，提前向您赔礼。
K先生闻言如临大赦，热情开门相迎，接过提篮同U小姐轻声寒暄。M太太一旁袖手旁观，面色不虞，见得二人于自己眼前有说有笑，更是肝火大动。
咳。
M太太轻咳。
U小姐何等精明？
一眼瞧见客厅地面满目狼藉，不等M太太逐客令出先行告辞：抱歉，我是否打扰二位？我还要拜访其他邻居，失陪。
言罢退至门外。
在M太太目光中，K先生跟去关门。
门合上一刹，M太太情绪已处于爆发边缘。只K先生恍若未觉，门把手握在掌心，一动不动。
两人背对背，仿佛要对峙至地老天荒。
最终M太太败下阵来，她说：你饿不饿，我去煮些东西给你吃。
K先生蹲下身，指尖拾起块碎陶片：嗯。
其实M太太真的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同K先生走到这个地步，是否自己真的做错？不然为何K先生面对自己如临大敌，同U小姐一起就满面春风？
但M太太很爱K先生，所以她想一切都是U小姐的不是。
2.
K先生下班回家总是冷一张脸，见什么都不满意。
M太太做好一桌晚餐，K先生自坐下起就在挑东挑西：鱼没去腥，下次注意；黄瓜不要先下锅，会老掉；我同你讲很多次，煲汤不要急，温火慢炖才好......
M太太虽然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挑剔，但每一次都觉得自己作为主妇的尊严在被K先生狠狠践踏。
一直以来M太太很容易哭，但这次她没有。
没人替她拭泪，流泪也成为奢侈。
她张开口，想同丈夫辩解。
被K先生抢先：我明天要出公差，你一个人在家，注意安全。
M太太手一抖，替K先生布菜的公筷掉落在地。
K先生似无所觉，接着问：家里的钱够不够？
没等妻子回应，自言自语：算了，我再转给你些。
从头至尾，没再去看M太太一眼。
M太太便不再言语，坐回身埋头用餐，在K先生面前做一位沉稳缄默女子。
3.
又有一周，K先生出差归来，M太太买了鲍鱼做一锅海鲜粥在家中等他。
K先生下班进门，M太太在门边迎接。K先生闻见香气，去厨房掀开锅盖看了看，两分钟后披起外衣，提起公文包转身出去。
留M太太一人。
半个钟后，K先生打电话回家，电话那端人声嘈杂：你知不知道我从不吃海鲜的？
M太太手足无措：我记得我们刚结婚时你是吃的。
K先生语气冷硬：rion，此一时彼一时。
M太太终于破功，沙发中痛哭流涕。怀中手机开始忙音，她若无所觉，一个人蜷起身体。
屋子那么大，却只剩下“嘟——”的回音。
4.
那日夜里K先生还是回了家，M太太替他放水泡澡，K先生脱下的衬衫上有浓重烟草味。
M太太心头疑虑渐生，毕竟K先生一向爱惜身体，烟草从来近不得他身。
第二日两人照常起身，有关前日事情大家默契装作失忆。M太太早起准备早餐，K先生穿睡袍开门取来今晨报纸。
K先生出门前M太太踮起脚尖替他整理衣领，两人例行朝彼此脸颊亲吻，M太太目送K先生出门，轻声说：早些回。
K先生没有回应。
做过家务，M太太在露天阳台为几株盆栽浇水，天气晴好，微风拂过她一身红色衣裙。
日光洒在脸畔，M太太朝下眺望，深呼吸，却呼不出心口怨气。
有时M太太会觉得自己越发不像自己，但自己若不是自己，那，谁才是？
楼下新泊了辆红色跑车，许是因为眼生，M太太控制不住眼睛，频频朝那头望去。
半晌一条倩影步入眼帘：白色套装，长发盘起，一对淡粉色高跟鞋，来人正朝跑车走近。
是U小姐，太太一眼认出。
那车子里坐一位中年男子，见得U小姐，男人从车内钻出，现出高大身形。男人同U小姐十分熟稔，两人拥抱、贴面。他绅士风度，替U小姐拉开车门。
这位U小姐——
M太太忆起某日经过U小姐公寓时，于门U小姐门前彻夜蹲守过一位年轻男性。
果然不是正经人！
5.
傍晚，M太太煮好晚餐等K先生归家。
电话铃音响起，M太太听见号码时尚未来得及解下围裙。
急匆匆将电话接起，电话那头一温婉女音响起，M女士小心翼翼：妈妈。
来电者为K先生母亲。
那边声音问：rika在不在？电话交给他听，我找他有些事情。
M太太回：他还没回家，也许公司又在加班。
K先生母亲似有不满：什么叫做也许？你是他太太，难道不知道他行踪？
M太太语塞，半晌回一句：……特例而已。
那边若有所觉，便同她一同沉默，到M太太手酸时，那边声音也变得低沉。
生个孩子吧，rion。K先生母亲说。
M太太有满腔抱怨试图倾诉，奈何对方却再不肯去听，用“嘟——”的一声忙音将她打断。
想起晚餐，M太太急忙往厨房去。
掀开砂锅时锅内一层油脂冷凝在汤面，M太太用汤匙戳上去，那层膜格外结实，固执的在汤匙同浓汤之间割开一条安全距离。
戳不破，M太太想。一如同她与K先生之间隔膜。
天黑了，K先生迟迟未回。
电话铃音再次响起，声源发自M太太手机。
M太太急忙接听， K先生声音在她耳边响起：我已经吃过了。
M太太一向嘴拙，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，只好接一字：哦。
电话那边响起对话声，有人要K先生在文件上签字。M太太听见笔尖摩擦纸张声音，接着K先生声音响起：我在加班，别等我。
M太太还想去问，电话呗K先生先一步挂断。
M太太放下手机，自觉无趣倚在沙发里。此时此刻，如同催眠般，K先生母亲声音于她心底回荡，M太太坐在未开灯客厅里，恍惚眼前有人对自己劝说：生个孩子吧，rion。
M太太恍若入魔，口中念出声音：……孩子。
晚风吹入客厅，M太太突然抱紧双臂，似被吹得一个冷颤。
6.
K先生回到家时已近凌晨，脱下外套挂在门边，他伸手推开自己房门。
——K先生同M太太自半年前开始分房而居，K先生记得M太太还因此同自己大吵大闹，摔碎一部手机。从此他便怀疑妻子被人掉包，否则M太太怎会突然癫狂、好似个疯女？
夫妻分开房间睡觉就是感情破裂,那离婚登记处岂非是处热门景点？
K先生不懂。
每天被M太太责问，K先生觉得好累。
你回来了？
M太太只着睡袍倚在床边，似乎方才结束一场浅眠，同K先生说话时不停揉眼睛。
K先生解开衣领动作一顿：你在这里做什么？
M太太眼神突然躲闪：我、我想你大概快回，来替你在浴缸里放些热水。
K先生知道妻子正在说谎，他没再追问，只颔首道句多谢。
温文中透出疏离。
衣柜前，K先生将衣物褪去，剩一条短裤挂在胯部。
床另一边那一头，M太太似有几分焦虑，将手中小说书页翻得簌簌作响。
K先生一双眼瞥向M太太：你（怎么）不睡？
摆明是在逐客。
M太太面色纠结，粉嫩下唇被她咬出齿痕：我房间灯坏掉。rika，我一直好怕黑的……
我知道了。
K先生垂眸，睫毛掩住他眼底神色：我明日叫人来修。
许是幻觉，K先生从浴室走出时，见到M太太在摆弄一张黑胶唱片。
K先生婚前有收藏癖，热爱收集古旧唱片，为此买下一栋房子，去装自己真爱物事。
沙——沙——
唱针划过沟槽，M太太指甲鲜红，轻抵在老唱机边缘。
rion，K先生唤道。你在做什么？
rika？M太太扭过身，蜷曲发尾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流影。
K先生一时恍惚。
M太太面带满足。
爵士乐曲从老唱机喇叭内缓缓流泻出来，伴随节奏声，M太太解开睡袍衣带，在黑人女中音浅吟低唱中款款摆动腰肢。
rika，她朝K先生勾动指尖。
K先生眯起眼，用视线勾勒妻子腰线。
女歌手低唱：来，来，来我身边……
M太太唇齿微动，无声呼唤：rika——
K先生走近，将M太太柔嫩脸颊两手捧起。
M太太握住K先生手腕，扯住，一路下行，轻纱睡裙下躯体若隐若现。
她满足听到K先生抽气声。
K先生两手护住妻子腰身，直视M太太一双羞怯的眼：怎么还不睡？
M太太面带难色，似是羞于启齿，一句话抻做两次：rika，我……
她说，我想你抱我。
伏在妻子身上，K先生想起两人初次裸裎相见。
似乎M太太总是这样羞怯，K先生撩起她遮住脸颊的额发，想起那时M太太圆睁的一双眼，与她眼底深藏的恐惧。
K先生将轻吻落在M太太鼻骨，M太太眼睫骚动在他眉间。
他听见她满足叹息。
于是他想起那日迫近，他轻吻，她合眼，一对睫毛好似两只蝴蝶，胡乱扑腾。
K先生饶有兴致望向妻子圆睁的眼。
羞涩，渴望，M太太眼底神色被他尽收眼底。
纯洁的，无害的。
动人心弦。
哎。
K先生叹气，用他灼热呼吸洒在她耳边。
M太太眼眸湿润，她驯服张开颈项，等待一个吻。
于是K先生吻上去。
7.
K先生醒来时，对怀中温热稍显不适。
M太太尚在熟睡，眉头舒展，似有好梦相伴。
未曾惊动对方，他穿起熨烫笔挺的衬衫，独自打好领带。
床中央，M太太显得格外娇小，一双小臂赤裸露在空气里。
K先生皱眉，用床单将她皮肤遮起。
关门离开。
M太太醒来时，身侧床单已经冰冷。
rika？
没人回应。
空荡的空间里，只有自己回音。
8.番外——K先生(1)
K先生尚是男孩时，被家人们唤作rika。
爹地，妈咪今天好漂亮！
父亲俯身，将一支修剪整齐玫瑰插进他胸前衣袋：今天是妈咪生日。
那为什么妈咪不开心呢？
rika仰起脸，一头短发同父亲般向后梳理整齐。
妈咪是大人，大人不可以被人发现自己开心。
父亲帮他系好白色领结，一双手在他肩头拍了拍：等你长大就会明白。
母亲生日酒会上，rika被扮作白马王子，一身白色正装与父亲正是同款。父子二人站在母亲身侧，俱是仪表堂堂，惹得众位姨母心生羡艳。
我真的好羡慕你，老公这么帅，儿子又懂事，不像我……
你老公真的好疼你，你好有福气。
过去这么多年，你还是保养得这么年轻……
母亲笑意盈盈，同众人寒暄。
父亲被几位世伯缠住，便放开他的手，命令道：那边有许多小朋友，rika，你过去玩。
他点头，脚下却走向相反方向。
走至门边时，他远远望去，发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。
宴会厅那么大，人又那样多，但男人只同男人一起，妇人同妇人一块，余下的孩子，如同凑在一处取暖的雏鸟一般，眼神闪烁，带着不安。
人群中央的母亲是今日女主角，独她一人被灯光从头罩住，昂首挺胸，矗立在舞台中央，
仿佛一名芭蕾舞演员。
rika抬眼望去，发现母亲不知何时已经在拆生日礼物。包装外壳被她剪开，精美装饰下，一条宝石项链躺在盒底，于灯光下闪闪发亮。
父亲从身后将项链戴在母亲颈肩。
生日快乐。
母亲似乎感动。
呼声中，rika站在远处，看两人接吻。
很久以后，K先生依旧会在梦中见到那日场景。
父亲声音在他头顶响起：我真的很爱你妈妈。
他仰起头，父亲那么高，像巨人一样。
他看不清他眉眼。
9.
有没有时间，出来吃茶？
接到C太太邀约时，M太太正在练习插花。
其实M太太一直不擅长花艺，只是长日漫漫，总要寻些事做将时间消磨。
母亲常同她讲：女人有事可做，才不会觉得自己独守空房，才不会胡思乱想。
于是一束玫瑰遭了秧，被她剪去了刺，规规矩矩码进一只玻璃瓶。
远远望去，寡淡，又无趣。
——像她一样。
Rion，今天太阳好大！
闺中密友——C太太语调轻快，在听筒里响。
那就不要出门，在家吹冷气不是很好？
M太太神色麻木，将玻璃瓶同玫瑰一起塞进垃圾袋，用力系上一只死结。
不要嘛，今天我不想回家。C太太朝她撒娇。
M太太推脱：抱歉，今天真的不行，茶道老师马上来我家——
Rion，算我求你。
C太太突然正经。
3——
C太太看一眼腕表。
2——
M太太一口气叹出声。
1——
倒数结束，C太太听筒内唤道：Rion？
M太太叹气：我们老地方见，好不好？
桌面上，一张字条压在杯底。
上头是K先生字迹：
我去出差，大概后日回来。
家中无事，你寻朋友逛商场，尽管去玩，不必闷在家里。
另：前几日XX品牌出了新款手袋？你立刻去买，不必替我省钱。
今天天气真的很热。
但空调开了整天，M太太只觉得冷。
她拿起水杯，将白水喝干。
字条也被她揉成一团，丢进垃圾桶。只剩下一张金卡工工整整摆放在桌面。
这一瞬间，M太太觉得自己筋疲力竭。
10.
C太太是位明媚女子。
她长一张少女般天真的脸。一直以来，生活对她优容以待，而命运中又总有人将她宠惯。在M太太心内，比起女人，C太太更像是个女孩。
M太太喜欢小孩。他们要得很少，即使开口也总是直接了当，不教人费力去猜。
她很有耐心看C太太吃光最后一口沙拉，做出观察总结：你看起来气色不对。
你猜很准。
C太太面色不忿，手中餐叉发狠般对甜品突刺。
到第七下，蛋糕被戳成一滩。C太太终于笑起来：我离婚了，rion。
M太太被C太太一双眼盯住，不由得倒抽口冷气，招手去唤服务生：请问，今天是否四月一日？
服务生摇头，将电子日历指给她看。
C太太无视她笑话爆冷，伸出左手，无名指间少去一枚钻戒。
她说：这次我真的同他离婚。
Chapi？
M太太一向嘴拙，竟不知如何规劝。
转念一想，又有什么好劝。
假如感情耗尽，是否和平分手才是正经？
M太太想起多年以前，那天她被K先生求婚，与C太太谈起时含羞带怯。
C太太笑而不语，一如同今日，大方亮出左手无名指间一枚钻戒。
Rion，我答应他了。
那一刻，C太太的眼中仿佛有星辰闪烁。
C太太的丈夫R先生同K先生一般，是位名门公子。
被求婚时，C太太应得直接果断：好啊。
M太太犹豫不决，私下咨询C太太：你怎么能答应得这么轻易？万一他觉得你只是爱他的钱——
C太太不理解她的谨慎：我的确爱他有钱。
M太太便忍不住，用谴责眼神去看友人。
C太太避开她目光，低头摆弄一只餐叉：可我也爱他年轻英俊，风度翩翩。他同样爱我，他为我着迷，愿意为我守身。
她总结：rion，珍惜眼前人。他是好男人，我不该拒绝。
C太太问：你呢，答没答应？
M太太解释：我的情况与你不同。
C太太讽刺她：是啊，你比我清高，像个修女。
M太太忍不住笑：修女可不会被人求婚。
于是C太太用手指戳她鼻尖，也笑起来：所以你也是个俗人，rion。
M太太只是叹气。
那之后不久，K先生向M太太求婚。
他们很快举办婚礼。
11.
离婚之后，C太太从R先生处得到大笔抚恤金。
来赴约时，C太太身上穿着优衣库T恤和短裙，她说：律师告诉我，我现在很有钱。
M太太问：你打算怎么用？
C太太一时间神色茫然：鬼知道，包养小白脸？
啪！的一声。
M太太听见附近有水杯落地摔碎。
你能见我，我真的很开心。
临别之前，C太太给了M太太一个拥抱，她说：rion，我希望你也开心些。
M太太轻拍她的背，说我知道。
C太太高出一些，便用手揉她的头：别想太多，rion。
她说：婚姻是两个人的事。
12.
许是为了惊喜，K先生提前一日赶回家中。
打开门时，他习惯说声：我回来了。
客厅亮了灯，但外面还是黑的。K先生抬起头，墙壁上挂钟时针正指向罗马数字“三”。
是否有人在等？他忍不住多想。
Rion？
时间实在不早，他因此将声音放得很轻。
K先生四处扫视，没有人，更没人答应。
于是K先生没再作声。
K先生有时会很羡慕普通家庭——妻子善解人意，温柔可亲。若有福气，更添一双儿女，在晚餐时凑成一家人。妻子向自己暗示钟意一款手袋，儿子周末想去游乐园玩，女儿一脸害羞，说爹地今天很帅。
这般感情，即便多是要靠金钱维系，但K先生想，那又如何？我又不是没有钱。
只是为何妻子总是不肯满足？
K先生不懂。
明明已经与她共享自己一切——
空间，财富，爱情，在未来，也许还有子女。
为何M太太望向自己时，总是一对失落眼神？
他不懂。
坐在沙发里，耳边除了电器运行声音（或许还有指针走动声），什么都没有。
就好像整栋屋子又只剩下他一个。
脱掉满是皱褶的外套，K先生站在客厅中央，明知不可能，却在心底忍不住多些奢求。
13.
K先生知道，这样很不好。
握住M太太房门把手时，K先生略有不安。
Rion？他轻声唤道。
M太太似有所觉，紧搂住抱枕，轻轻翻过个身。
床头开有一盏小灯，灯影里，M太太眉头舒展，嘴角微微上翘，似有好梦相伴。
K先生突然怔住。
他不知道她会开灯睡的。
K先生想起那一晚，妻子朝自己求欢。她说Rika，我很怕黑的。
K先生从不知道。
——M太太没说过。
以往同房时，K先生只觉得妻子很爱同自己肌肤相贴。
K先生想，妻子年轻，许是缺乏安全感。
只是为何没安全感？
她不说，他便不问。
他们是夫妇，总有一生可去相伴。
14.
K先生在妻子额头留下一只吻。
早安，Rion。
时钟指向凌晨四点半。
他从床头离开，蹑手蹑脚合紧房门。仿佛是在洞穴探险，稍一出声，就会惊醒一头喷火的龙。
门合上，K先生回去自己房间。
门里面，M太太睁开眼。
15.
出差回来后，K先生常被妻子婉转求欢。
开始时还稍有不适，到后来食髓知味，两人间气氛似乎大有好转。
K先生比M太太年长七岁，正值壮年。
M太太则更加年轻。
她是天主教徒，在婚前发誓守身，直到新婚，才肯同K先生裸裎相见。
彼时K先生还未参与家族企业，有大把时间同妻子环球旅行，共度两人蜜月。
M太太似乎家风保守，即便身处狂欢庆典，也不肯同丈夫以外异性亲密相贴。
长袖长裙，仿佛性冷感。
M太太很怕会被丈夫讨厌：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趣？
K先生交往女性有限，见M太太眼眶湿润，便忍不住搂她入怀，轻声安慰：我爱你，Rion。
我爱你。
K先生不懂这三个字巨大魔力，他只知道父亲常用这句安慰妻子，百试百灵。
如今他也有位年轻妻子，因为这三个字，泪水将他肩头衬衫打湿。
Rika，谢谢你。M太太已经哽咽。
K先生便用手轻抚她的背：我们是夫妇。
成为夫妇是一辈子的事，他们需要彼此习惯。
M太太不喜欢夫妇生活，她撒娇：你让我很痛。
K先生便抱住她，两人肌肤相贴：那就不做，我可以等。
一晃许多年。
16.
某日，K先生开一辆跑车，载妻子出门用餐。
K先生说：去吃法国菜。
他西装革履，俨然一副成功人士装扮。M太太胡思乱想，发现自己已记不清丈夫上次休闲打扮是在哪年。
时间实在太过久远，她想，大约是在两人婚前。
彼时K先生在音乐大学任教，穿着随性，索性他气质清爽，才看起来不负为人师长之名。
M太太常常觉得自己一颗心未老先衰。
毕竟，人总在老去之后才会开始怀念从前。
怎么突然想起出去吃？
M太太对丈夫未尽之言心领神会，便将妆容改得正式些。
其实她真正想问：是否我哪里做错，料理与你口味不合？
但同K先生夫妇多年，诸般忌讳，M太太多少懂得其中一件——有些事情，不要多问。
明知得不到解释，何必自讨苦吃？
窗外飘起细雪。
车载电台里正播放一曲香颂，K先生这天似乎心情愉悦，浅声吟唱着，手指在方向盘敲起节拍。
你刚说什么，Rion？
信号灯亮起，K先生刹车、扭头，在妻子脸颊落下一吻。
M太太眉眼温顺，低声嘱咐他：没事，你开车专心些。
K先生便不再多言。
雪洒在车窗上，在路灯下闪烁着晶莹的光。
17.
周年快乐，K先生说。
如同绅士般，他拉开座椅，等待妻子落座。
M太太只得坐下，伸手接过一束侍应生递来的红色玫瑰。
什么周年？她神色困惑。
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，四年前今日，我约你出来——你答应做我女友。
K先生低声说。似乎羞涩，掩饰般将整杯香槟饮光。
他一双眼似乎饱含深情，将M太太盯到无地自容。
什么周年，在她记忆中早已模糊。
每日被琐事缠身，谁又能一一记得昨年今日？
但女人总是很容易开心，M太太也不能破例。
——丈夫能关心自己，总归是件好事。
谢谢你，Rika。
M太太垂眸，握住丈夫的手。
被K先生反手握住，轻吻她指尖。
K先生绕去妻子身后，将一条钻石项链系在M太太颈间。
他说：Rion，不如我们从头来过。
18.
接到K先生死亡通知时，大约是在春季。
多年后想起时，M太太只依稀记得那日天气很晴。
她坐在客厅，听筒被她两手握得死紧，她说：是，我是他妻子。
自那日起，偌大一栋屋里，只剩她一个人。
应K先生父母要求，丧礼于本家老宅内举行。
作为未亡人，M太太身着黑裙，神情麻木，对每位宾客行礼。
来人有K先生下属，也有许多本家亲戚。
往来交际间，M太太使出浑身解数，丝毫不能松懈。
恍惚中，M太太想起婚前新娘培训时，K先生一手拥住自己，他说：辛苦你了，Rion。
那时她又累又绝望，怎会想到今日，竟用到一身应急本领？
许是她面色苍白，连K先生母亲也发现不对。
到傍晚时，M太太被带去屋内歇息。
作为闺蜜，C太太也跟了来：你还好吗，Rion。
M太太点头，努力扯出笑容一丝。
C太太便忍不住制止：别笑了，像哭一样。
她垂眸：嗯。
那日送走客人，M太太被佣人发现晕倒在房中。
待醒来时，她被告知怀有身孕。
19.
M太太体弱，K先生故去后她仿佛纸片人。
医生劝她：不要生。
kaname已经离开，你有你的人生。朋友这般规劝。
你也不想它生下就是遗腹子，对不对？亲人替她辩解。
但M太太最终拒绝终止妊娠。
20.
天气转冷时，M太太于教会医院诞下一名女婴。
圣母像俯瞰她，眼神悲悯。
M太太侧过头，轻轻握住婴孩稚嫩掌心：maria，我的女儿。
21.番外 M太太（1）
丈夫过世后，M太太接替K先生进入董事会。
董事会里人那么多，每位都不好惹。
M太太坐在公司里，每天都觉得自己被导弹锁定。
她不止一次退缩：爸爸，我真的不行。
K先生父亲什么都没说。
周年祭时，他带她为K先生扫墓。
那天天气很阴。
K先生父亲同她沿阶梯走向山顶，他已经不算年轻，身形瘦长，一身西装笔挺。
四处空旷，风很猛，但吹不乱他的发。
其实K先生真的同父亲很像，M太太走在他身后，默默的想。
你知不知道……
K先生父亲讲，当初我不同意你们两个婚事。
此时他们身在山顶，他蹲下身，挽起袖口，去拔墓前几株杂草。
天气那样冷，风又那样硬，他的声音也一样冷硬。
此刻在M太太心中，K先生父亲只是位普通老人。
从前我们逼他很久，他是长子，总要继承家业。
……我们劝他很多次，但他都没有听。
K先生父亲扶住墓碑，缓缓起身：
他向家中低头，唯一一次——
是为同你结婚。
那之后，M太太再没喊累。
她继续K先生未尽事业——收集黑胶唱片，练习钢琴，照顾女儿，记得他们每个纪念日。
还有，照顾好他的公司。
时间真的过得很快，一晃便是二十几年过去。
一日，女儿到洛杉矶探望M太太。
M太太同K先生的女儿K小姐是位年轻淑女，她二十岁出头，即将从大学毕业，正准备赴美留学。
M太太同女儿感情深厚。甫一见面，她被年轻女孩紧紧抱住：妈咪，我真的很想你。
K小姐穿一身得体衣裙，举手投足间带几丝爽利。
M太太回抱她：Maria，我的女儿。
两人额头相抵。
M太太问：怎么来得这么突然？你该先同我说的，我派人去机场接你。
K小姐同她行贴面礼，在她脸颊落下一只响亮的吻：哪用那么麻烦，有人同我一起。
M太太心头一凛。
妈咪，这位是Mirio，我很喜欢他，想同他结婚。
K小姐亲昵搂住一名男子手臂，介绍道：Mirio，这位是我妈咪。
M太太没有回应。
K小姐掩嘴笑起来，眉眼弯弯，似乎对M太太一张冷脸视如不见。
M先生是位清秀男子，身量中等，面颊清瘦——M太太看不出他年纪。这样尴尬场面似乎让他觉得难办，他松开K小姐拖住的手，朝M太太行礼：您好，太太。
M太太嗅到一丝熟悉书卷气。
果然，K小姐介绍：妈咪，他是大学教授，很有本事。
M太太只是一眼，便知道他并非女儿良配。
只是K小姐已经对人死心塌地，她怕逼得太紧，女儿会为爱私奔。
她别无他法，只能默认两人关系。
毕竟，K小姐真的很像她的父亲。
22.
K小姐很快同M先生举行婚礼。
M太太不算开心，她真的很担心。
婚车里，她盯住女儿眼睛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？
K小姐避而不言，年轻的脸笑得甜蜜：我真的很爱他，妈咪。
于是M太太知道结果——原来为人父母，真的会为子女做出妥协。
永无止尽。
M太太想：还好，女儿还算年轻。
也许有天K小姐会知道自己做错事，也许女儿会很伤心，但是没关系。
——她还有她的母亲。
婚礼上，M太太将女儿的手送到M先生手里。
她说：Maria，要过得开心。
K小姐满口答应。
请照顾好她。
M太太盯住M先生眼睛。
M先生欣然应允。
23.
K小姐的留学之旅未能成行。
婚后第三个月，她失去自己第一个孩子。
病房里，M先生同她忏悔：抱歉，Maria，我不该同你争执。
K小姐沉默不语。
M先生天生一副少年般面孔，两眼含泪，实乃一副征服女性绝妙杀器。
K小姐一只手被他握住贴在颊边，他轻声软语：都是我的错，我不该动手的。……我知道错了，你原谅我好不好？
K小姐终于开口：Mirio，我们的孩子死了。
M先生如临大赦，他安慰妻子：我们还年轻，会有很多孩子。
那天K小姐原谅了丈夫。
我们是夫妇。她试图催眠自己。
其实K小姐真的不知道那天M先生为何要同自己生气，她只是出门逛街而已，为何M先生会说自己不像位好太太？
难道太太就要同女佣一般，每日留在家里，烧饭洗衣？
现在是二十一世纪！
K小姐真的不懂，她又不是请不起帮佣。
24.
大约半年后，K小姐再次怀孕。
M先生说自己不喜欢孩子，他们还年轻，何苦为小孩牺牲自己。
K小姐便为他瞒住母亲，偷偷终止妊娠。
某日，K小姐与人逛街，正撞见M先生拖住一名女子的手。似乎聊到私密，M先生同女子相视一笑，仿若一对亲密爱侣。
K小姐拦在两人身前：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？
M先生面色逐渐冷硬：没，你很好。但是你不是很适合做一位好太太。
两人于一周后离婚。
25.
时隔几年，K小姐终于拿到心仪学位。
M太太替她庆祝，却忍不住担心：你同男友交往两年，他向你求婚三次——我知道你阴影很深，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？
K小姐专心敲打论文，玩笑道：大约我真的不是很适合做人妻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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